【智者善读-2255】~《父亲那年八十岁》品读经典,品味生活;善读美文,天天分享。老夫为您遴选优秀文章作品,让美妙的文字陪伴您的业余时光。今天为你分享:《父亲那年八十岁》作者:李兵父亲那年八十岁
前几天,在我生日到来之际,孩子们精心备了一桌盛宴,让我满心欢喜。美味佳肴,香甜蛋糕,那里珍藏的,全是孩子们用孝心酿出的甜蜜。 小聚在一家饭店,还邀了内弟一家三口作陪,给本就平常的小生日添了几分隆重。女婿说:“一年就过一次生日,365天,就这一天专属于您,怎能不庆祝?这也是做儿女该做的呀!” 是啊,为长辈庆生,是儿女的心意,也是家风的传承,几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。当我端起酒杯时,30年前为父亲办八十大寿的情景,忽然在脑海里浮现——烟雾腾腾的厨房,来来往往的亲友,噼啪作响的鞭炮,映红天际的焰火,与此刻的生日宴重叠在一起,亦真亦幻的景象像流动的浮云,飘忽不定。恍惚间,我又回到了30年前父亲祝寿的那天。 1995年,父亲八十岁。 按老家的习俗,得办一场隆重的庆典。规模、排场全看儿女的经济实力,办得越体面,越能让人高看,若是被人竖大拇指称赞,那便是最长脸、最光彩的事。 农历正月初二,朝阳从东方探出头,把暖意洒进县农科所的宿舍院,也洒进了我的心里。为了让父亲的生日热热闹闹,天刚蒙蒙亮,我就挥动竹扫帚,把庭院扫得干干净净。我知道,家再简陋,环境再普通,也不能让灰尘乱闯;日子简朴无妨,精神头得高贵坦然。 说是农科所宿舍,其实就是十几间低矮的旧房子,住着几家农科所的职工。房檐不高,抬手可及;屋瓦不整,时有漏雨。在富人眼里或许就是贫民窟,我却对它格外亲近——那里有爱人在事业单位的荣光,是我们家迈向新生活的起点,见证了我们奋力打拼的青春。 我家在宿舍最东头,挨着两千平米的谷场。那片宽阔的广场,像敞开怀抱的胸襟,博大又敞亮,是农科所里最早被阳光照到的地方,这份得天独厚的位置,常让邻居们眼热。 当第一缕阳光穿过树隙,往庭院里张望时,我像接住了它甩来的暖意,张开双臂拥抱,还回了个开心的笑。刚买的收录机高挂在屋檐下,生日歌和流行曲交替着响,喜悦和祝福立刻在院里荡开,旋律像交汇的流水,把整个院子都搅成了快乐的漩涡。 父亲穿得簇新,笑眯眯地在院里踱步。邻居家的兄弟跟他打招呼,他立刻点头回应,还把身上那件新款羽绒服理了理。邻居兄弟眼睛一亮,带着几分羡慕夸道:“大爷真精神,穿得真时髦!”父亲脸上满是得意:“这是大儿子李斌刚买的,两百多块呢!”话里的自豪,像藏在褶皱里的开心,稍不留意就抖落出来。 年前,我陪父亲逛街,想给他添件衣裳,让他跟上时代的脚步,多感受些亲情的暖。母亲走了好些年,父亲的日子难免清苦。跟着儿女过,总难事事如意——饮食上,他爱清淡,年轻人偏荤;生活上,他喜清静,年轻人爱热闹。所以,想让父亲晚年过得舒心,是我藏在心底的愿。 街上人来人往,摩肩接踵,各式各样的衣裳像流动的彩带,把节日的县城妆点得活色生香。 走到商场,羽绒衣专柜格外惹眼,那些样式精巧、保暖性好的衣服,在货架上独领风骚。我们刚站定,营业员就笑着迎上来:“羽绒服刚上市,县城就我们一家有,您瞧瞧?” 父亲伸手摸了摸一件灰色的,眼里淌着喜欢的光,问:“这件我穿,大小合适不?”“大爷,您试试呗。”“好,就试试,不一定买啊!”话里满是老人进退自如的智慧。 对着镜子一照,父亲的模样顿时精神了——稍显佝偻的背挺了些,岁月刻下的皱纹里,像是渗进了几分红润。不用多说,他定然是喜欢的。只见他把风帽拽了拽,戴在头上,一边照镜子一边念叨:“这方便,省得再单独戴帽子了。”我说:“爸,买了吧,穿着好看。”“先问问价,太贵就不买。” “大爷,这是全鸭绒的,波士顿牌子,试销价235元。”“太贵了,不买。”嘴上说着,脚却没挪地方。我赶紧说:“再优惠点,真心想买。”“215,最低了。”营业员咬着牙,像下了好大决心。我立刻付了钱。父亲虽有退休金,可供销社发不出现金,总用布匹之类的东西抵,手里其实没多少现钱。他看我麻利地掏钱,像是被什么戳中了,轻声说:“你一个月才60多块工资,这得攒三四个月呢。”“爸,您说啥呢?”我笑着打趣,“您为儿女操劳一辈子,从没算过账,我这点付出,您倒舍不得了?这不公平啊!”父亲被我的戏谑逗乐了,笑得格外开怀,那笑声里藏着父子间的疼惜、理解,像一阵春风,在商场里荡来荡去,暖了整个空间。 父亲是1940年参加工作的离休干部,在跟日本鬼子打仗时,在常年的地方工作中,练出了刚毅果敢的性子;可在亲情面前,又柔得像水,纯得像孩子。刚毅与柔软揉在一起,父亲不再是被岁月磨得孱弱的老人,反倒像个刚柔相济的智者,自有风度。 邻居兄弟夸他时,他又低头打量那件羽绒服。太阳穿过花墙的罅隙,照在灰色面料上,光照的温暖早把衣服浸透,暖在身上也暖在心里。父亲的脸上苍桑中添着红润,亲情的满足,混着和熙的晨风,一起在院里轻轻荡漾。 快到中午,蛰伏在云层下的太阳还是挡不住热闹的诱惑,斜睨着小小庭院的欢乐,缓缓地低头张望。 亲友们陆续来了,一张张笑盈盈的脸,像迎春花儿似的,热热闹闹地开着。不一会儿,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——是堂二表哥戴志才。清瘦的脸上刻着岁月的年轮,五十多岁的人了,竟骑自行车跑了六十多里地,来给父亲祝寿。我赶紧迎上去:“二哥,辛苦啦,多谢你能来。”他转向父亲,朗声道:“姑爹八十大寿,我高兴还来不及,哪谈得上辛苦!”笑声亮亮的,被他瘦弱的身子衬得格外响。母亲没有亲弟弟,堂表哥已是最亲的亲戚,平时来往也多。 又过了会儿,一辆手扶拖拉机载着八九个人,在谷场停下。发动机刚熄火,一个清脆的大嗓门就从院墙外飞进来,像女高音的歌声:“姑爹哎,给您拜寿来啦!”是戴志往的媳妇——我的堂大表嫂。人还没进院,声音先把大家的目光都勾了过去。我赶紧起身迎接,请她坐下。大表嫂向父亲鞠了一躬,转头对我说:“表弟,不好意思啊,你大表哥单位值班,脱不开身,让我来代表他。可我这分量不够,别嫌怠慢了。”话像刀子似的直来直去,我忙接话:“您能来,就是给我们面子了!”“哪儿的话,”她摆摆手,“你表哥那工作,还是姑爹当年介绍的。最难的时候拉了我们一把,这份情,我们记一辈子!”话像锅里爆玉米,噼里啪啦响个不停,连感恩的话都说得明明白白。父亲和蔼地笑了:“都是几十年前的陈事儿了,别总挂在嘴上。自家人,互相帮衬是应该的,说感恩就见外了。”过去的风雨,在他眼里早已云淡风轻。 那是1951年前后,父亲在天台乡当乡长。一次,粮站的领导跟父亲说,想找个炊事员。父亲就推荐了戴志往——他那会儿还是单身,二十多岁没成家,要是没个正经活儿,说不定就得打一辈子光棍。戴志往到粮站报了到,从此从农民变成了职工,完成了人生的蜕变。这份情,让他们全家记到了现在。 人生总藏着些传奇,改变命运有时就需要旁人推一把。父亲就是这样的人,心里装着善,总爱帮衬别人。这也许就是在党的教育下成长起来的博大胸怀,不图回报,不需索取,只是出于对弱者的同情和关心,但这平常之心却闪着人间大爱的光。 十点多,亲友们差不多都到了,欢声笑语洒满了天井的每个角落。就连地上的砖块,都像带着笑意迎接客人;哪怕有块砖稍稍凸起,也像个好奇的孩子,探头探脑地张望。父亲看着这光景,心里满是舒坦。 午饭开始了,四十多个人分五桌坐,只好惊动邻里,借了三家的客厅摆桌。好在平时处得亲,谁也没见外。碗筷都是从隔壁农干校食堂借来的,来回跑了好几趟,虽说累,可没人觉得苦。这份累像条暖融融的带子,把亲情缠成了牢不可破的网,把大家紧紧系在一起。这样的付出,值!累着,也快乐着。 头天,当厨师的弟妹就提前登门,和我爱人一起筹备。从排菜单到亲手下厨,处处都透着对父亲的敬重和孝心。 肉圆是寿宴上少不了的当家菜,寓意阖家团圆。她们妯娌做得格外用心,当圆鼓鼓的肉圆端上餐桌时,大家尝到那滋味,不光是嘴里香,更品尝着晚辈孝心带来阖家欢乐的暖。 晚饭后,拜寿的仪式开始了。 正面墙上,红色缎带上镶着个金色的“寿”字,把不算高大的墙遮得满满当当,倒有了几分顶天立地的气势。父亲端坐在高高的椅子上,手扶着椅把,昂首平视。红色的背景在灯光下泛着光,映得他饱经沧桑的脸上添了层红晕。深深浅浅的皱纹里,像是藏着一辈子的故事:抗战时跟日本鬼子拼过命,被俘时受过的苦;解放后在基层岗位上为百姓奔波的累;为儿女操劳的愁,还有儿孙绕膝的甜。 我们兄弟姐妹七个,感情向来亲厚,平时常来往。大家有个共识:孝敬父亲是本分。那会儿还约定:无论在谁家吃饭,总得有两荤一素,再配三杯酒。按现在的标准看,实在算不得什么,可在当年——上班忙,收入低——也得好好盘算着。父亲却从不在意,从不挑剔我们。 我们兄妹几个,也都尽心照看着父亲。1990年初夏,父亲去供销社要退休金,返城时从公交车上下来,被一辆横行的摩托车撞倒,左股骨粉碎性骨折。肇事者竟跑了,还是一位三轮车师傅好心把他送到县医院。我赶到时,父亲正瘫在急诊室门口,那痛苦的呻吟,像一把尖刀扎在我心上。摩托车的无情,让我见识了人心的恶;可三轮车师傅的善良,又像灯塔,把我的心照得透亮——善良从来都是我们民族最本真的模样,那份担当能撑起民族的脊梁;而那逃避责任的肇事者,不过是遭人唾弃的渣滓,成了反面的镜子。 父亲卧床休养了三个月,全靠四弟夫妇照料。他们住在农业局宿舍,跟大姐家挨着,大姐常端来鸡汤之类的补品,帮父亲补养身体,好让他快点好起来。他们的默默付出,给我们做了最好的榜样。 父亲能走路后,却落下了残疾——伤腿短了两公分。看着他一瘸一拐的样子,我们做儿女的既心疼,又总怪自己没照顾好他。父亲坐在椅子上,接受跪拜时,我心里像翻江倒海,想了很多很多…… 一轮轮跪拜过后,孙辈四个孩子围着父亲,拍了张难得的合影。父亲的眼神里,满是对孙辈的盼,盼着一代更比一代强。孙辈们也真没辜负父亲的期望:有的成了几千人外资企业的中方老总,年薪五百万;有的自己创业,下辖几个独资公司,生意做得红红火火;有的在外轮上当了技术权威,是百万吨巨轮的轮机长;还有的成了外企车队队长,管着几十辆高档车。他们用自己的努力,活出了精彩。若父亲泉下有知,该多欣慰——他们都在好好奋斗啊! 天渐渐黑了,烟花爆竹在天上炸开。祝寿的亲友们拥到谷场,天上的礼花和地上的笑脸连在一起,把欢喜撒遍了天地间。 三十年过去了,当年祝寿的情景,还好好存放在记忆里。孩子们为我过生日的此刻,像按到了回忆的开关,祝寿的点点滴滴,又在记忆的屏幕上慢慢回放。 岁月沉淀了很多美好,镌刻在记忆深处。父亲祝寿的欢乐在记忆里酿成绵长的酒,让我沉醉……附:李兵先生简介------李兵,笔名,木子文武,江苏滨海人,1949年出生,大专文化,部队转业干部,爱好诗词、文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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